文｜小玉

近些年，热门影视剧的OST几乎被一些“专业户”所垄断。以今年暑期档为例，电影方面，档期冠军《消失的她》主题曲《笼》由张碧晨演唱，音乐发行营销方是有着无数OST营销成功案例的奔跑怪物。亚军《孤注一掷》主题曲《千金散尽》由杨宗纬演唱，音乐出品方之一是腾讯旗下TME影音。而剧集方面，数据最好的古偶《长相思》邀请到了张杰、郁可唯、胡夏、毛不易等歌手献唱，制作方是冬曦音乐。作品众多争议最大的现偶《我的人间烟火》合作的歌手有那英、袁娅维、单依纯、刘宇宁等，制作方是悦凯娱乐持股公司。

不管是台前歌手还是幕后团队，这些重点项目的OST阵容依然强大，但也确实无甚新意。靠着所谓的电视剧OST三巨头、古偶虐恋三件套、爱情保安等撑起行业半边天，时间久了难免让人感到乏味。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复杂的，但也可以做一些简单梳理。

影视剧OST行业现状一览

进入正题之前，骨朵先在从业者处了解了一些行业现状。影视剧OST的制作一般分为三个阶段，包括前期跟片方沟通，如分析资料、选demo等，中期是音乐制作和贴片工作，后期还有宣发环节，如在哪些渠道上线、制定推广方案等。

预算方面，一般来说是整个项目的5%—10%。闪光星球版权负责人/荣耀音乐创始人罗皓表示，具体还是要看项目的调性和片方的需求。按照电影和剧集划分，前者配备片头、片尾和主题曲三首即可，最多加一首推广曲；而后者分级明显，大量级项目可能会配备8—10首，如古偶剧《长相思》和《七时吉祥》的OST数量就分别是9首、10首。

由于公司定位不同，从业者的经历也有一些区别。据音乐制作人杨曼希的经历，音乐在电影中是一个很受重视的内容元素，片方在这方面的花销会比剧集大得多。而且她接触的大部分电影项目喜欢购买经典歌曲的版权，只是原曲贴片估计就得20万起步。

因此，她认为，同级别的话，电影项目对OST的质量要求普遍更高，因此制作时间不会低于半年，电视剧则大致限定在一个月—半年这一区间内。但罗皓遇到的情况是，很多小成本电影在OST上其实没有太多预算，片方觉得做出来的东西够用就好，他们还是把更多火力集中在视觉方面。

极少数项目会从剧本创作时期就邀请音乐公司介入，这样整个周期可能长达两三年。更进一步的歌手选择上，片方和音乐公司会综合考虑唱酬、风格、流量等因素的匹配度。杨曼希透露，像陈奕迅、王菲这种金曲歌手以及周深、张碧晨之类的OST大户，他们的唱酬在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。

单依纯、陈卓璇这样年轻一些的歌手，唱酬在几万到几十万不等。项目挑歌手时，歌手也在挑项目，他们的要价会受项目含金量影响。如果片子质量好、IP影响力大或者是金牌班底制作，歌手可能会愿意降价参与，毕竟是一次很好的宣传机会。反之要是项目量级不够高但又想请知名歌手帮衬时，唱酬就没什么可以商谈的空间了。

除了知名度较高的大众歌手，房东的猫、黄霄云等音色颇具辨识度的小众歌手，以及双笙、等什么君等古风歌手也能获得一些青睐，但特殊的风格和受众决定了他们的适配项目不会太多。此外，有时候片方会选择邀请演员来参与演唱。

杨曼希表示，很多演员本身有热度保障，给他们唱还可以让片子的整体度、代入感更强。而且，如果演员本身喜欢唱、可以唱，有片酬占大头也不在乎唱酬多少，通常还能给项目省钱。这种模式在过去的港台影视工业中十分常见，当时推出的艺人以影视歌三栖发展为主，利用影视剧造星时也能给OST物尽其用。

但现今，行业分工越来越细化，竞争也越来越激烈，很少有艺人能做到演、唱两开花了。熟人社交、选秀封禁，音乐圈新人出头难很多片方在推进OST制作时都会选择与自己片子类似的项目做参考。以往的类似项目合作了哪些歌手、词曲是什么风格等都是他们最直观的对照物，而 映入眼帘的必然是那些大家最熟悉的歌手和歌曲。

项目交棒到音乐公司手中后，他们选定OST阵容的方式有两种。一种是直接找看好的适配团队制作，另一种是在某个范围内公开征集作品。前者其实也是更常见的做法，片方和音乐公司可以不用考虑配合度的问题，既减少了时间成本又能降低泄密风险。

但无论哪种，机会大概率会落在这家音乐公司的人际圈内。“如果之前跟一个团队合作很愉快，之后有项目肯定会优先考虑”如杨曼希所言，这其实是人之常情，在她以前工作的音乐公司，谈到的新项目有80%的机率会选择跟老朋友合作。

当然，音乐制作人们日常都在不断拓宽人脉，尽可能挖掘有潜力的新人。但促成合作有机缘巧合的成分在，然后是片方给的预算不多的话，他们也会推荐上来一些经验不多，但水平不错的新人。罗皓表示，“市场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人，为了流量也好，质量也好，自然要朝着最优解考虑。”

“音乐先声”创始人范志辉也表示，“在‘找一个都不知道是谁的素人来唱，还是找一个像周深、毛不易这样的来唱’这个问题上，只要预算充足，大家肯定会优先选择后者这种能为项目增加影响力的歌手。”放大来看，音乐圈新人出头难是一个客观事实。

新人演员冒头不断，新人歌手却实在难觅，这很大程度上是上升路径受阻的结果。唱片繁荣的时代，唱片公司承担着造星重任。后来，超女快男等选秀音综层出不穷，输送了张杰、郁可唯等活跃多年的歌手。接着，既有偶像选秀风起，又有传统选秀络绎不绝，《创造营》系列、《明日之子》系列、《中国好声音》等节目也是新人挖掘机。

但饭圈乱象导致选秀被封禁，素人选秀音综也慢慢没了声息，这条曾经可以助力新人一炮而红的路径变得淤塞不通。与之相反的是小众音乐的崛起，民谣、嘻哈、乐队等类型音综抢占市场，可惜他们与影视剧OST的适配度显然低于流行歌手。

虽然短视频的兴起给那些有音乐梦的新人提供了一些机会，但单打独斗且从0到1做账号的难度，显然比专业团队在幕后铺路、知名IP引流要大得多。而且，网红歌手整体水平参差不齐，还天然处于鄙视链底端，长期浸淫于下沉市场，他们本身的音乐才华也难以保证。

范志辉表示，哪怕是在短视频上，推歌的成本也可能打水漂。现在每个上升渠道都过了红利期，整个行业更新换代的速度越来越慢了。没专辑、没原创，歌手“专职”OST随着影视剧OST的壮大，业内出现了一批“专职”OST歌手。

给周深、刘宇宁、张碧晨等人安上这样的称呼时，其实带了点调侃的意味。今年微博之夜上，周深获得了“年度男歌手”的荣誉。诚然他的专业能力和作品质量都无可辩驳，但这六年间只发布了一张专辑，热度和作品全靠综艺和OST维系的事实也引发了一些争议。

在大众认知里，OST的风格和表达都是为影视剧服务，真正能代表歌手本人创作实力和音乐态度的还得是个人专辑。可惜历数当下的音乐市场，还在坚持发表专辑的居然以偶像为主。或许一部分原因可以归结在歌手怠惰上，但更多还是行业萎靡下的无奈。

看似“不务正业”，实则是一种“缓兵之计”。杨曼希表示，OST的门槛要比唱片低一些，歌手可以一步步来。现在发专辑的收益也不太理想，但唱OST既可以赚钱又能提高知名度，是一份两全其美的工作。在范志辉看来，OST的爆发养活了幕后制作、营销公司、台前歌手等一整个庞大的产业链，这是值得肯定的。

但对音乐市场来说，清一色流水线、低成本的劣质生产也是一种破坏。华语乐坛靠OST养着是不是件好事尚存争议，但受访者们一致确定的是，“好的OST一定是一首好的独立歌曲”。罗皓表示，本身他们在做OST时就要考虑音乐版权的变现，除了适配度也要考虑传唱度。

脱离剧集支撑后，歌曲的旋律、歌词能否打动人心是其能否大众化的重要条件。对于身处其中的从业者来说，当下其实是OST行业较为蓬勃的时代。比如他们可以合作的歌手是更多的，尤其是有才华的唱作人；短视频衍生出了更多的传播玩法，包括各种卡点二创等。

罗皓觉得现在的大环境对音乐人要友善得多，八年前他刚毕业时，很多音乐人连发行的渠道都没有，还得上淘宝花钱找人发到QQ音乐、网易云等平台。相关资源被少部分人掌握，造星权也垄断在这群人手中。但现在，各大平台都有了独立音乐人后台，谁都可以上去发歌。

还有抖音、快手等自媒体，有才华的音乐人能够被更多人看见了。或许流量不够集中，可圈层化对纯粹的音乐人和听众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。此外，有的歌手只管献声，不管创作也是难以服众的点。比如刘宇宁的上百首OST中，无一首是自己作词作曲。

作为音乐公司方，杨曼希说大家在选择合作对象时会更喜欢唱作型歌手。这类歌手的专业度、表现力都更稳定，合作起来也更顺畅。但片方的领导不会考虑这些，他们只在乎歌曲能不能适配影片、歌手能不能给剧集带量等结果性指标。

因此，如果片方能适当地减少干预，对专业性和行业发展其实会更为有利。“大部分片方是愿意放权给音乐公司的，但少部分会比较强势。他们没办法在作曲上发挥，但很喜欢自己写歌词”好的一点是制片人、导演、编剧等确实很了解剧本，歌词看上去非常贴合故事但也可能出现韵脚不适合、旋律不匹配等问题，这对音乐公司来说是一件很困扰的事。

影视剧一成不变，OST何以进化

OST为影视剧而生，兴衰也几乎与之同步。疫情前是OST发展的黄金时期，它随影视剧的爆发而迅速兴盛。但这种上升期的说法却与一些观众、听众的感受相违背，很多人坚持着一种观点——90年代和千禧年初的OST质量更好。

“那会儿交给唱片公司把关，可能相对来说精品率可以高一点。”范志辉表示。他还觉得，这也是时代滤镜在作祟，以前也有质量低的OST，只是被淹没在时间里了。早年认可度很高的OST另外，现在的歌跟以前的歌在编曲、乐器上可能都差不多，听众也会产生审美疲劳。可能某首歌放在十几年前是好听的，但现在的观众需要一些新鲜的东西才能被打动。

杨曼希认为，“每一个行业都有拐点，蓬勃发展后会成长到一个很成熟的阶段，然后便难以上升、容易下滑。”现在OST制作已经成为一种固定模式，在固定公司、歌手、创作者的情况下，很难避免风格的同质化。除了音乐创作模式的固定，影视剧内容的一成不变可能也是病灶所在。“如果影视剧能有所突破的话，我们的OST也会随之进化。”

如曲风、乐器、表达等各种维度的拓展。要配合全新的影视剧内容，就不能禁锢在老套的OST模式里，优胜劣汰的规则也可以倒逼创作升级。2019年末，寒潮经由影视剧传导到了OST产业上。音乐制作人瑶瑶所在的影视音乐制作公司，此前的项目非常充足，一个月会接触七八个新项目。

但疫情使得项目开机数锐减，行业把降本增效视为铁律，那段时间的生意更多与老剧相关，片方给的预算有所减少，制作OST的数量也在下滑。虽然今年以来，影视行业呈现出明显的回暖态势，这对OST产业来说无疑是一个向好的信号。但过去的症结也依然存在，不知何时才能真正走向新阶段。